威尔逊主义与门罗主义——区域霸权与全球霸权的空间观念之争( 二 )

威尔逊带来的是一种具有理想主义色彩的世界秩序主张 。 他批评欧洲列强多年来习惯的势力均衡、秘密外交、贸易壁垒、军备竞赛、否定民族自决等种种实践 , 认为世界需要转向国际法与国际组织、集体安全、公开外交、自由贸易、海洋自由、裁减军备和民族自决等不同的原则和做法 。 这些主张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建设一个国际联盟(LeagueofNations)的计划 , 它是一个全球范围内的国家联盟 , 更是一个通过和平手段解决国家间纠纷的集体安全机制 。 这一设想曾引起中国知识界的热烈反响 。

然而 , 威尔逊的“高光体验”并未持续多久 。 欧洲列强与日本利用威尔逊急于建立国联的心态 , 诱使其在其他方面让步 。 威尔逊在形式上实现了其核心主张——6月28日签字的《凡尔赛和约》中包含了国际联盟盟约 。 但当他将盟约带回美国寻求国会批准时 , 却遭遇了滑铁卢 。 威尔逊是国际联盟最强有力的倡导者 , 然而他所代表的美国却没有成为国联的成员国 , 这对于美国的国际威望而言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。 1919年 , 美国在世界舞台的中心大放异彩 , 但很快又回到阴影地带 , 转而以各种较为间接的手段 , 对世界舞台中心的事务施加影响 , 直至二战时期才全面回归 。

然而这个“威尔逊时刻”留下了深远的历史影响 。 威尔逊向世人展现了一个18世纪晚期远在偏僻的北美的新生共和国逐步成长为区域霸权、进而谋求全球霸权的历史轨迹 。 不过 , 威尔逊从华盛顿向巴黎的“纵身一跃” , 究竟是美国19世纪国际战略的自然发展 , 还是对美国19世纪门罗主义(MonroeDoctrine)实践所代表的外交传统的某种偏离 , 却引起了激烈争论 。 威尔逊及其政治盟友当然强调 , 从门罗主义发展到威尔逊主义 , 是历史的进步而非堕落 。 然而 , 在1919年美国的内部政治斗争中 , 威尔逊的政敌们恰恰认为国联计划背离了门罗主义传统 , 有可能导致一个欧洲国家主导的国联干涉美国以及美洲的事务 。 最后 , 不仅国联盟约未获参议院批准 , 威尔逊“纵身一跃”在美国政坛引发的反弹持续多年 , 甚至对后来美国参与二战都产生了很大的掣肘作用 。

而在欧洲与亚洲 , 一战后受到美国挤压的列强也对威尔逊主义相当不满 。 在德国与日本可以看到一种回应的姿态:抽取美国19世纪门罗主义的经验 , 将其建构为具有普遍性的经验模型 , 为德日两国扩张和捍卫区域影响力进行正当性论证 。 而这在话语策略上 , 意味着用美国的“过去”反对美国的“现在” 。 思考“门罗主义”的德国公法学家卡尔·施米特(CarlSchmitt)对同时代日本“亚洲门罗主义”论述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;而日本国际法学界在二战期间对于日式门罗主义的理论阐发 , 又受到了施米特的影响 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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