柠檬顶起|是一个大大的骗局”:华盛顿大厦里的陈映真如何书写人的处境与异化,“上班( 二 )


“这个魔术一般的英文字——manager , 这个黄金宝藏一般的观念——经理 , 这个神奇的发音——马内夹 , 在林德旺逐渐狂乱的心智中 , 发生了咒语似的效用 。 ”
他继续在报纸上寻找提到manger招聘的广告 ,
“这世间还有那么多的manager等待着有能力的人去做咧 。 ……salesmanager , 他谨慎地读出来 , 这个位置也是我的 。 他然后又看到一个小小的英文广告:liaisonmangerwanted……可惜的是林德旺看不懂liaison这个字 , 但manger这个字 , 他是十分有把握的 。 ”
职位升迁塑造了上班族的生活习惯与生命期许 , 所服务的公司也编织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网络 。 回到黄静雄的故事中来 , 即便他真的辞职 , 也仅仅是被这个网络所抛弃罢了 。 为了发泄内心郁闷 , 他打电话与朋友诉说 , 结果只听到了对方带着炫耀的抱怨 , 他这时才感到 , 脱离了公司之网自己并无别处可去 , “他忽然感到仿佛被整个世界所抛弃了的孤单 。 他这才想到:这一整个世界 , 仿佛早已绵密地组织到一个他无从理解的巨大、强力的机械里 , 从而随着它分秒不停地、不假辞色地转动 。 ”身为上班族的人们搭乘公共交通 , 为的不过是在这个大机器中找到一个位置 , 而相对于办公室而言的家则显得“荒唐、陌生而又安静” , 在这里的生活不过是为了再将一个同样的“上班族”养大 , 此外还须考虑房贷和生活的成本……黄静雄前一日盛怒下赌咒辞职之后 , 立刻便感到他其实早已落在“重重的生活的 , 驱使每一个人去上班、下班的无形的巨大网罟之中 , 难于动弹” 。
柠檬顶起|是一个大大的骗局”:华盛顿大厦里的陈映真如何书写人的处境与异化,“上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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乡关何处:从乡下走向华盛顿大楼
除了描绘上班族深陷现代公司的网罟之中、除了公司无处可去 , 陈映真在“华盛顿大楼”系列中也写出了跨国资本运作过程中他国与本地的冲突 。 在小说《云》中 , 我们可以看出跨国企业中本地人与外国老板的微妙关系 。 出身乡下、从工厂调入总部的张经理对于美国老板充满感激和敬意 , 勤奋地学习老板为跨国公司辩护的材料 , 服膺上司所说的今日跨国公司角色应当从压迫者、掠夺者转变朋友和协助者:“调动资源国家中一切积极的条件 , 博得资源国家政治、文化、员工的忠诚、谅解、友谊和勤奋的工作 。 ”
张经理如此这般成为了美国公司在台湾地区的“杠杆点” , 然而不可否认 , 他确实会在与美国老板的交际中体会出对方“那些友善、亲切、善意和热情的外表的里侧 , 有一股隐约 , 却也确实的淡漠” , 感受到美国老板在中国下属前“一种无由言宣的威仪” 。
公司中男女之间的爱情战争 , 有时就成为了跨国资本与台湾本土之间激烈冲突的象征和隐喻 。 在《夜行货车》里 , 女主刘小玲是财务部负责人的情妇 , 同时也是外国上层的“猎物” , 她并不能抗拒外国上司的骚扰 , 又因为做情妇不能长久 , 转而投向了公司里的另一个年轻人——一个出身贫苦的本省人的怀抱 。 值得补充的是 , 跨国公司大小领导的生活中总是少不了情妇 , 这也是陈映真在“华盛顿大楼”系列中所反复指出的;《上班族的一日》的主角也有情妇——正因为有情妇 , 他才从普通上班族变成了有情妇的小主管 。
刘小玲的两位情人在表达嫉妒时是不同的 , 仿佛情欲与嫉妒也受到了跨国资本的规训 。 她的华人上司情人虽因她遭受“调戏”而感到愤怒 , 但很快就从愤怒中平复了 , 他的愤怒“径自迅速地柔软下来 , 仿佛流在沙漠上的水流 , 无知如何地、无助地消失在傲慢的沙地中” 。 其原因正在于 , 他意识到自己身处跨国资本之中 , 他的花园洋房、他的上升途径全在外籍老板的掌握之中 , 这一切压过了他的受到羞辱和威胁的雄性自尊心 。 与被跨国资本规训得服帖的上司情人不同 , 与她相恋的年轻本省人则显现出嫉妒、与她争吵甚至暴力相加 , 在得知刘小玲将远赴美国时 , 他愤然离开 , 被一列轰隆而过的货车拦下脚步——“夜行货车”成为了整篇小说的核心意象——“在平交道上拦住他的那一列货车 。 黑色而强大的、长长的货车 , 轰隆轰隆地打从他跟前开过去 。 ”围绕刘小玲展开的、本省青年—上司—外国人老板之间的多重关系 , 最终以青年愤然反抗辞职终结 , 他对着中国上司宣誓再也不要“鬼龟琐琐地过日子”——结合职场与情场的双重处境 , 这个宣誓更显得意味深长 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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