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艺批评@文艺批评 | 张光昕:停顿研究 ——以臧棣为例,探测一种当代汉诗写作的意识结构( 三 )
我们可以把把臧棣的一首作品想象成一件乐器 , 在没有任何外界干扰的情况下 , 它就按部就班地奏出一首曲子 , 演奏者、乐器、乐谱、听众共同陶醉在一片四处弥漫的音乐空气中 。 如同叶芝(William Butler Yeats)所谓的“分不清舞蹈和舞者”一样 , 当我们陶醉在这片诗歌音乐中时 , 也同样无法区分哪里是作者的言说 , 哪里又是主人公的台词 。 这两种声音在文本中混合成一条流动的河水 , 汩汩向前 , 平静的水面下携带着它所裹挟、包容的一切意义内容 。 在这种情况下 , 我们需要借助一枚石子的作用 , 给奔涌向前的河流做一个打断 。 当石子投入河水 , 瞬间水流散开、水花四溅 , 凝聚汇合于同一水体中的各类成分也旋即分开 , 鱼归鱼 , 水归水 , 于一瞬间显露自己的本色 。 石子投水的一刻 , 就相当于一次停顿 。 在臧棣的诗歌中 , 那些言说信号或关节词 , 就相当于击打水面的石子 。 在停顿的一刻 , 和颜悦色、并肩前行的作者和主人公做出各自的本能反应 , 一边显出下意识的防御姿态 , 一边准备选择方便的逃逸路线 。 因此 , 文本中遭遇停顿的那一刹那 , 也正是揭开臧棣诗歌话语形态和意识结构的绝佳时机 。
停顿——这是文本里的短促假期和微妙狂欢 。 诗人在这片别有洞天的缝隙里演奏出他的诗歌音乐 , 写下那些颇为引人联想的插话:“我知道……”、“当我这样说时……”、“当然”、“或者”……这些渐渐引起我们阐释兴趣的语句和词汇 , 标识出了停顿发生的时机和位置 , 在作品中勾画出停顿的时空集 。 诗人写下它们 , 犹如演奏者在演奏中使用一只变调夹 , 将它夹在琴弦上某个位置上 , 使整个乐曲发生变调 。 在两种调性的过渡和切换之间 , 尽管极为迅速、难以觉察 , 但在理论上一定会出现一个停顿 。 就在演奏者使用变调夹的那个时刻 , 沉浸在无意识状态里的听众会在那个停顿里突然感到一阵紧张 , 像是猝不及防地听到一种刺耳的噪音 , 或者干脆被那一阵极短的沉寂搞得坐立不安 。 敏感的听众立刻在这种停顿和转换中意识到一个真相——乐曲本身其实来自一种技术化的操作——接着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乐器身上 , 猜测和思考它的转换原理和实现手段 , 自然就在头脑里分开了歌曲和歌者 。 变调夹的功能与投入河水的石子是类似的 , 它让我们在一个流动的复合体中形成某种打断 , 从而分解出原本混合在一起的各种复杂成分 。 这里也迎来了作品里一个十分特殊的时刻:
道之为物 , 惟恍惟惚 。 惚兮恍兮 , 其中有象;恍兮惚兮 , 其中有物 。 窈兮冥兮 , 其中有精;其精甚真 , 其中有信 。 [3]
现代性就是过渡、短暂、偶然 , 就是艺术的一半 , 另一半是永恒和不变 。 [4]
臧棣诗歌中的停顿一方面让人对亘古之“道”顿生追问 , 另一方面又让读者分心于偶然 , 从而在文本内部再一次重申了“现代性”的理念 。 一般意义上的诗歌作品 , 或许都可以看成是一类普遍的载道之物 , 但“道”本身变幻莫测 , 难有确定形象 , 的确称得上是“惟恍惟惚” , 然而在某个叫人晕眩、呼之欲出的尖端时刻 , 文本正迅速显露语言的奇迹和异象 , 在储满意义的停顿之处 , 诗人泄露出语言的精华 , 正所谓“其精甚真 , 其中有信” 。 这快疾变化的巅峰语言现象 , 发生在诗人写作的停顿中 , 它刚好符合波德莱尔(Charles Baudelaire)定义的“艺术的一半”——过渡、短暂、偶然——这正是停顿的基本特征 , 但“惟恍惟惚”的停顿更是在刹那之间、在石子入水的一刻、在乐曲发生变调的瞬间瞥见了永恒的“道:在须臾生成的“艺术的一半”中 , 停顿或许捕捉到了独立不改、周行不殆的“道” , 并努力在“精”与“信”的征象中让“道”得到片刻显现 , 以谋求向艺术的“另一半”的对接和过渡 。 要之 , 现代艺术作品由瞬间向永恒的过渡 , 就发生在言说的停顿处 , 发生在文本的调性转换之中 。 由此 , 臧棣诗歌写作中的停顿和变调 , 为我们开放了一个充满潜能的分析场域 , 不论是释放言说信号 , 还是楔入关节词 , 诗人在无意识中制造的停顿 , 极有可能指示了当代汉诗的某种写作之“道”和当代诗人在写作中分享的某种共通的意识结构 。 臧棣作品中的一次小小的停顿 , 像一次轻微的咳嗽(为了清理嗓子 , 重新说话) , 一次果断的换挡(为了调整速度 , 适应路况) , 一次浑然不觉的舞步变换(为了跟紧变更后的节拍 , 继续跳舞) , 一微米临时性的美学差池和书写脱序(这些错误都是被允许的 , 而且大有作为) , 甚至就是过去与未来在这一刻的碰撞和交汇……不管怎样 , 借助这颇具深意的停顿 , 诗人在作品的整体性中打开了一个新情境 。 朝向诗歌之“道”敞开着 , 但渗入其中的可能并不是道德、理性和反思(它们的势力过于庞大 , 以致遭人腻烦) , 而往往就是一段形式上的随缘、任性和休息 , 是一小笔留白 , 一条空空的缝隙 , 也可能是一个诗人想要放弃写作的意气和断想 。 那里似乎保存着一张白纸内部的剩余激情 , 让危险与拯救并存 。 在存在论的意义上 , 现代汉语在危险和拯救中习得了一种“闪烁”的能力 , 这种存在光学的停顿重新让事物“照亮自身”(它与语言分享着同一道光芒) , 类似于海德格尔(Martin Heidegger)描述过的、事物从“上手状态”转变为“在手状态”时所引起的那种观者的“触目” 。 趁着语言本己的光亮 , 我们发现了文本里的地下城和新大陆 , 并得以重新考虑写作的本质:在那一刻 , 写作的任务似乎是为了中断话语与自身的联系 , 让作品在那个缝隙里自由彻底地呼吸 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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