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华每日电讯@作家梁鸿:在父亲坟前感受到逝者的生命力|草地·访谈( 二 )


至于“血月亮” , 我记得2019年有两次月全食 , 当看到月亮变得血红时 , 相信人们都会震撼 。 虽然“血月亮”背后的科学原理 , 大家容易理解 , 但依然心存敬畏 。 所以我把现实拿过来 , 化用在小说中 。
草地:您在后记里说 , 写这本书最初的冲动是想把父亲墓地里“听到”的声音写出来 。 这本书是如何从最初的一个冲动 , 几经修改 , 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的?
梁鸿:这是挺重要的一个过程 。 因为一个冲动、意向并不足以支撑你写成一本书 。 当你想到这块墓地的时候 , 那里边的人 , 都有历史;你原来村庄里边的人也都有历史 , 所以写作时就会自然而然把这些结合起来 。 有了具体的声音、具体的人就好写了 。
比如 , 当我想到三个墓地里的声音时 , 首先想到的是灵子 。 这个人物 , 其实有一点点原型 , 是我少年时代的一个同学 。 这个同学夏天喝了凉水 , 突然间就死掉了 , 当时我才小学三四年级 。 死掉之后就埋在我母亲坟边 , 从来没有人去扫过墓 。 有时候我们去为母亲上坟 , 踩到她的坟 , 几乎已经是一片平地 , 很难察觉了 。 父亲告诉我 , “不要踩 , 这是一座坟 , 里面埋着别人家的闺女” 。
写作的时候 , 我一下子想到这个无名的女孩 。 感觉她永远被遗忘了 , 被她的家人、被我们、被世间遗忘 。 所以我特别希望赋予她声音 。 这个具体的人物就出现了 , 慢慢从只有骨干 , 变成有血有肉的人 。
另外一个人物韩立阁 , 是我们村一个大家族里当过官的人 。 《中国在梁庄》里面写到过他 , 但只写了一点点 。 在《四象》里我把他又丰富化、血肉化了 , 又虚构了一些东西给他 。
新华每日电讯@作家梁鸿:在父亲坟前感受到逝者的生命力|草地·访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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梁鸿 / 台海出版社 / 2016
包括韩立挺 。 我们村确实有这样一个长者 , 活得时间非常长 , 一辈子德高望重 , 我们对他都像对神一样地恭敬 , 后来他去世了也埋在墓地里边 。
当我想到这几人的时候 , 慢慢这本书的框架就出来了 。 从那些最初星星点点 , 慢慢变成一片草原 , 或者说像一棵树一样有机地生长在一起 。
草地:《四象》这本书的腰封上 , 描述这是您写作以来最有冲动也最压抑的一次书写 。 不仅是结构和语言的寻找 , 还想找到“亲人相逢般”的过去与现在、爱与痛的交织 。 能不能再详细解释一下这句话?
梁鸿:因为我母亲去世很早 , 所以我年复一年在墓地里面来来往往 。 可能会对坟墓、死亡更加敏感 。 上坟的时候 , 我们也会经常谈起里面的亲人 。 当你在坟头谈论起他们的时候 , 他们就仍在活着 。
这种感觉其实对乡村而言可能更加明显 , 但也不是说城市就没有 。 因为乡村和大地相关 , 跟原野相关 , 坟头又在原野之中 , 你的生活也在原野之中 , 所以乡村一直处于一种特别自然的环境中 。 人的生老病死也是这样一个状态 , 这也是我特别着迷的一点 。
乡村的孩子应该都会有这种感受 , 我们的生和死是在一起的 , 村庄前面是活的人 , 村庄后面是去世的人 。 所以说生与死从来都是在一起的 , 处于一个没有完全割裂的状态 。
所以 , 当我在父亲坟前时 , 突然就感受到了逝者的那种生命力 , 依然顽强地影响着活着的人 , 这是我特别有冲动想写的 。
为什么又很压抑?因为写一个地下之人 , 真的很难 。 他要干吗?他想干吗?你想让他干吗?你想让那几个人来表达出他本来的自我 , 他们都在地下躺着几十年了 , 他们该怎么表达自己?你得想象 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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比如韩立阁这样一个1900年代左右出生的人 。 他是大地主家庭出身 , 留过学 , 回来从政 , 倡导革新 , 大时代都经历过 , 但最终那么一刀 , 他的命就没了 。 他自己会怎么想他的命运?你得替他设想 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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